烦躁与厌恶。
大概对这位副局长而言,妻子的死亡更多的意味着麻烦吧。
或许,在更早的时候,就已经这样了。
升官发财死老婆,是人到中年三大赏心悦事。
她握紧了拳头,抬起眼睛看父亲:“爸爸,你刚才出去是有什么事吗?”
亡妻的头七,如果不是有工会的人帮忙张罗,他恐怕都想不起来还要烧七。她的父亲,还真是日理万机。
林副局长没有回看女儿,只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句:“爸爸有事要忙。”他腰间的寻呼机震动了一下,他立刻又火烧屁.股一般赶紧走到了边上。
她木木地目送父亲的背影远去,牙齿咬破了下唇。一股腥咸味充斥着她的口腔,鲜血含在嘴里跟闻在鼻尖的感觉,真的不一样。
空气中,血腥味似乎还没散尽。女人的身体在往外源源不断地淌着血,似乎永远没有干涸的时候。
黑色的影子随着脚步声靠近,她抬起了头,对上了赵建国严肃的面孔:“小雪,你今天中午离开学校以后,都去过哪些地方,见过什么人?”
她的心一阵狂跳,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头蹿出来。小礼堂的冷气打得太足了,她跪在火盆跟前,后背冰冷,前胸汗涔涔,校服t恤贴在身上,无比的难受。她没有抬头,声音仿佛蚊子哼:“我就随便乱逛,好像去过公园,我不记得了,没人陪我。”
赵建国的眉头皱得死紧,半晌又追问了一句:“真的什么人都没有?你再仔细想想,是不是有谁见到你了。”
汗水一颗颗从胸口往下滑落,她怀疑蓝色校服裤子的腰身都被水打湿成深蓝。身后有熙熙攘攘的人群,前来吊唁的客人三三两两,聚在一起说起了闲话。是有人死了,对,在家里头被杀死了。可是生活还要继续,旁人不可能感同身受。旁人的生死真的没有自家孩子暑假在哪儿补课重要。
她坚定地摇了摇头: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警察似乎有些焦灼,语气放重了一些:“小雪,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,你还是好好想想。”
“赵叔叔。”她抬起了头,一脸茫然,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”
赵建国一时语塞,下意识地拿拳头挡了下嘴巴,含含混混道:“没……没什么,就是你旷课不好。”
夜色深了,前来吊唁的客人渐渐散去。工会主席孙阿姨过来抱着她,拍了拍她的后背:“好姑娘,没事了,晚上好好睡一觉。你好好的,你妈才能放心。”
她垂着脑袋不吭声,眼角的余光睇着父亲。果然,最后一位客人吊唁结束,客人前脚刚走,父亲后脚就跟着出了礼堂门。
从小礼堂到她暂住的单身女职工宿舍,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。走廊声控灯年久失修,非得重重地踏上一脚,才可能有反应。她跪着磕头的时间太久,腿脚都使不出力气,反正光亮不是她现在需要的东西,她宁可在黑暗中踽踽独行。外面的路灯打进来昏暗的光线,走廊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普法宣传贴画。每一张贴画都告诉她,要相信人民警察。
过道拐角处的值班室里头,当班的警察正在跟朋友打电话:“卧槽,你传奇明星队跟我们国家队的比赛,就是17号晚上的那场,我去,真精彩!我哪儿能去现场,第二天中午不是有复播嘛。滚,我从头看到尾,那个牛掰啊。你他妈才光看报纸胡吹呢!”
她死死盯着值班室里头眉飞色舞的警察,下意识转过了脑袋。公安局大厅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:2000年8月24日。
8月18日中午,她的母亲在家中遭遇了谋杀。今天,是母亲的头七。
父亲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出来,看到她就皱眉:“杵在这儿干什么?明天不上学了?”
她看着父亲手里头的车钥匙,没能忍住:“爸爸,这么晚了,你要去哪儿?”
“你以为我成天跟你妈一样,闲的没事做?”父亲十分不耐烦,“赶紧回去,我没空盯着你。”
她鼓足了勇气抬起头,眼中泪光闪烁:“爸爸,你真的认为妈妈很闲?妈妈除了上班以外,还要照顾家里。你多久没有去学校给我开过家长会了?家里头的事情,你又关心过多少?”
父亲勃然大怒,指着她的鼻子厉声呵斥:“给我回去!你别以为我会跟你妈一样,把你教成这么没规矩的样子!”
值班室里头的警察终于被惊动了,赶紧出来劝:“哎,小雪,你不要老缠着你爸爸啊。我们一直在调查案子,这种事情急不了的。你爸爸都已经请省厅的专家过来帮忙了。”
她咬住嘴唇,死死逼着自己不要落泪,跌跌撞撞地跑回了暂住的女职工宿舍。合上门板后,她跌落在门背后,将拳头塞进嘴巴里。她不能哭,她不可以哭,妈妈死了,她找不到可以哭的地方。
“砰”的一声轻响,什么东西砸上了宿舍窗户玻璃,她听到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小猫叫。以前她一直想在家里养只小猫,妈妈也喜欢。但是爸爸跟奶奶都嫌脏,不肯让小猫进门。强烈的悲愤激发了她心中的叛逆心理,她